新希望六和董事长
硬着头皮进杀鸡场
1996年我16岁,被送到美国读书,直到2002年才回到中国。这6年我的收获很大。我学到了很多国外互联网公司的思维方法,比如苹果、谷歌,这些公司不仅有自己独特的组织和思维方式,还有独特的文化。照搬不是最好的选择,对于我们这种做实业的公司,除了基于实际,还应该有创新和突破。
我原本是一个喜欢追逐时尚、光鲜亮丽的人,此前还有过做社交名媛的理想,回国之后进入新希望农业做行政工作。刚接触公司时我不理解企业的一些作风,急于改变。后来我认识到要去完美化,不仅是自己的形象去完美化,更重要的是去“对世界幻想”的完美化。
一开始我接受不了屠宰场的味道,花了很长时间做心理建设,进入杀鸡场时,合伙人劝我看视频,我也咬牙进去了。对于杀戮有抵触情绪,我也是硬着头皮,有些实在不敢看的就瞟一眼。后来我明白了,经过几十年科技手段,选育优质的基因专门为人类食用,这是它们的使命,我也就完全放下来了。
不能让有想法的人等太久
回国之后我虽然在新希望工作,但比较低调,一直到2011年全国“两会”,父亲才把我介绍给大众。外界有种说法,我被父亲“雪藏”了十年。这当然是他和母亲的想法,我认为非常睿智。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漂亮,很会穿衣服,也想让大家看看。
现在不会了。偶尔跟朋友聚会,发个朋友圈就够了,没有当时那种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我多有品位的想法。那种状态跟年龄相关。父母做这个决定是希望不要让我的一些幼稚想法和缺点过早曝光,在聚光灯下,人的特点会被放大,未必就是坏、就是让人讨厌,可能就是被放大了。
2011年,全国“两会”期间,父亲把我带到了北京,并在媒体提问下主动介绍了我,刘畅的名字首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一直认为应该在年轻有想法的时候去实践,等到35岁以后,可能已经成家有了小孩,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激情也会减少。要在年轻很有想法的时候给人机会,不能让有想法的人等太久,要把握分寸。
大公司做领导很难成为英雄
初入职场,我用了“李天媚”这个名字。由于我的名字比较中性化,父母希望我有一个更女性化的名字,同时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让我以一个很平常的角色参与到别人的公司,感受真实打工者的境遇。
在此之前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过咨询,那是我职业生涯启蒙中非常有意义的一段时光。大家年纪相仿,而且是创业型公司,规模小,创业的激情和创业者的精神对我的事业启蒙、焕发我的企业家精神有着非同寻常的作用。
大公司更多靠制度、战略、管理和搭班子,管理太多又不能耽误业务,这是一种平衡的艺术。在大公司做领导很难成为英雄,因为一旦掌控大局难免会让一部分人失望。对我来说,第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改掉我的完美主义。小公司最初靠个人崇拜,甚至是个人魅力支撑,一旦做大,管理、机制和体系就会非常重要。
相比父亲那一代,我们更能输得起
我刚接班时,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很努力,认为自己能改变很多事情;接班之后不到一年,我认识到我必须跨越这样的思想鸿沟。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完全靠自己解决所有问题,慢慢将姿态放低之后我发现,周围每个人都是老师。
比如,一个做了十年的技术工人,他教给你的比你书上学的更深入,他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当一个人真的能放下自己去发挥团队的力量,可以把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激活。激活个体要靠人心,作为大公司的领导者,要学会发掘员工的力量。这是我比较满意的一次变化。
我是一个比较爱美的人,希望每次出现在公众面前都美美的,在别人心目中是一个优雅的形象。可一旦做到这么大企业的领导时,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处理和判断问题,如果还要照顾自己完美的情绪、高大上的形象,保持很圣女的状态不太可能,很多时候要学会得罪人。
我应该是得罪过不少人,但我相信他们是理解我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不是第一代创业者。
第一代创业者有很强的人格魅力和故事让每个人去相信他是可以跟随的,而我们没有传奇的故事,这片天地本来并不属于我,至少不应该天生就属于我。第二代创业者的故事在哪里,员工靠什么来相信我们?因此,创二代一定要做到很好,大家才会相信你的决策是向善的,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是站在公心的角度做决策,而不是私心。
我们需要靠这些判断和积累来树立自己的领导力。当你树立了这样的人设,所谓的得罪只是在不同阶段的相遇和分开而已。如果把这件事做好了,大家也会越来越理解我。
相比父亲那一代人,他们非常有胆量,勤奋且经验丰富,人格魅力很强,骨子里有着拼搏和担当精神,年轻一代对社会有新的理解,体力更好,也更能输得起,心态可能更轻松。父辈们很年轻时就开始创业,没机会结交很多朋友,而我们可以更好地平衡工作和生活,这也是创二代的优势。劣势在于,年轻一代在自我管理方面,可能由于选择太多,很难专注地沉下心来。其实沉下去越久,终归会有回报,问题在于你肯不肯,愿不愿意。
改革要脱很多次皮
2013年5月,我接任新希望六和董事长,当时非常忐忑,很激动,也很累。任何事情都是这样,虽然很累,但是不要真的累得很痛苦就好。
我认为平台有很大的魅力,尤其是跨越了第一个阶段的曲线之后,第二个阶段非常关键。从世界第二大饲料生产商向养猪产业、食品端迈进,我认为参与这一转型或者说跨越这样的经济周期非常有意义。谁不想一辈子多参与几个时代,谁不想拥有一个开挂的人生?
我上任之时正值新希望痛苦转型的开始,同事们一起反复讨论,最后达成了共识,决定走这样的转型道路。改革要脱很多次皮,改革没有终点。任何一种制度都有它的缺点,或者说总有一天会过时。以前我们一直讲全产业链,而今我们更专注于在全产业链的连接下的专业化运营。
我上任新希望六和董事长后,主导了多个并购投资事件,比如收购本香农业70%股权,入股久久丫、美国蓝星贸易集团有限公司20%股权等,然而进展并不非常顺利,营收也出现了同比下降。当时可能由于我还没有调整成一个绝对胜任的领导者,我对不是自己任上还需要继续干的事特别厌烦,总带有一种情绪:这帮人怎么干的?能不能撂了?但往哪儿撂?哪儿也撂不了,因为它是被延续的。
所有企业都必须有新陈代谢,你必须承担新陈代谢启动者的角色,要把旧的问题承担下来,这也是对自己真正的考验。如果一上来就遇上大好的行情,自己也会受之有愧。这是我现在的领悟,当时并没有这样的心态。
之所以能撑过那段时间还是靠大家。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时,别人会给我一些建议,放下身段多问、多思考。年轻人还是有一定的长处,善于运用互联网,学东西比较快,只要肯花功夫,方向正确,问题都会解决。
父亲对我最大的帮助是问得比较少,他在关键问题上非常开放,但只要我去问他,他会很有耐心地跟我谈他的观点,如果我不问,他都会给我很大的空间,让我有自主权。在这一点上,我非常感恩我的父亲。
和刚接任董事长时相比,如今员工更接纳我了。最初,他们对我的能力无法准确判断,一切都要靠时间积累,让别人看到我的恒心、善心,看到我的智慧和持续学习的能力,毕竟我过去没有什么丰功伟绩。
把孩子当作普通人,才能成为榜样性的父母
我经常醒得比较早,回想前一天是不是哪些工作没做,或者哪些话没有给员工说清楚。我担心自己撑不住,之前还去咨询过医生,后来自己看淡了,也接受了早醒失眠的事实,心态也就变好了。
我没有时间考虑更多的角色转变问题,因为确实很忙,要不停去看养猪场,还要在公司战略和方向上花心思,做团队建设工作等。我最近学会的就是一定要把孩子当作普通人,这样你才能真正成为一个榜样性的父母。
我和宗馥莉、柳青都是朋友,我们三个做的都是和民生相关的行业,面对的都不是简单的商业模式的问题,更多是社会性的问题,所以对自身成熟度的考验很大。我们需要自己不停蜕变来适应当前的角色,这非常不容易。
宗馥莉的企业跟我们一样,有很长的历史。对她而言,需要面对的是改变和创新。有人说,创业难守业更难,这个题目放在她身上一定是这样,因为我深有同感。我们一定有相同的地方,尽管我们性格可能不同,行业也不一样,但在这些维度上一定是相通的。
我现在没有多大的荣誉,更多靠的是团队的能力。公司有几个合伙人,业务上我们都是平行的,大家像是在比拼一样,有很多人比我优秀得多。我可能是比较适应打击型的成长方式,表扬得少一点,受折磨和挫折更多一些。
如果没有富二代或者创二代的标签,按照我的性格可能还是会选择创业。做企业能够让你足够折腾,又可以充分参与到社会发展中。最后,我想对员工或者外界说: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急脾气,会慢慢好起来,我的潜力还很大,你们不要太早评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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